从成为狼王开始进化

在中国境内的企业、事业单位、机关中以工资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体力劳动者和脑力劳动者、不分民族、种族、性别、职业、宗教信仰、教育程度，都有依法参加和组织工会的权利。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阻挠和限制。

——《中华人民共和国工会法》

北梁市总工会为广鑫矿业公司成立工会的事，吃了白广发好几次闭门羹。

中华全国总工会要求落实“组织起来、切实维权”的工作方针，强调把职工最大限度地组织到工会中来，近年来又提出“两个普遍”，即普遍成立工会组织，普遍开展工资集体协商，在企业组建工会发展会员，成为工作的重中之重。

任务从全总布置到省里，从省里布置到市里，省总工会给北梁市下达的会员发展任务是三十万人，这很让呼维民有几分头痛。北梁市总工会前任主席何清贤在任时，各项工作都不甘人后，上报到省总的工会会员数仅次于省城中镇，领先于省内其他城市。而省总工会布置工作，往往又在上报数字的基础上加码，这次又给了３０万的发展任务，加上前面的，已经接近全市的职工总数。

呼维民从省里领回来任务数字，有些犯愁。他问齐北梁，这该怎么办？齐北梁说：“好办，编呗！把指标分解到各县区，让他们去落实———也就是造个名册的事。”呼维民说：“这不成了造假吗？”齐北梁说：“你以为何主席报上去的数字就是真的啊。告诉你吧，他也是编出来的。”

齐北梁向呼维民抱怨说，在会员发展问题上，上级工会不了解基层情况，只会拍脑袋。基层为了完成任务，也只好拍胸脯，其实相当一部分都是搞数字游戏，统计出的会员数只增不减，有些企业都倒闭了，但工会组织还在报表上，好多职工特别是农民工都下岗返乡了，但是会员都还在报表里。他说：“咱们的工会会员数，也快赶上林业局的植树造林面积了，按照历年统计的造林面积，早超过了北梁的国土面积，我办公室里都该种满了树。”

呼维民知道，这些都是历史形成的问题。他对齐北梁说：“第一，上级布置的任务不能讲价钱，省里的指标必须完成；第二，不能造假，我们不能自欺欺人；第三，以前的水分必须挤干，实事求是的原则，任何时候都不能丢。”齐北梁暗笑，呼维民刚到工会不久，就学会了说话两面光，我倒要看你怎么既挤出水分，又完成任务。他说：“呼主席，三十万会员，可不是小数目，我们到哪里去找啊！”

呼维民说：“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这几年北梁市经济发展势头很好，新的企业不断涌现，职工队伍也在壮大，这是我们工作的基础。同时也要看到，现在发展还很不平衡，国有企业职工入会率早超过了９０％，已经比较成熟了，难再有发展的空间，但是大量的民营企业蓬勃发展，大量的职工在民企就业，我们应该在这一块儿下功夫。”

齐北梁叹了一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的资源和手段在哪里？”

事实证明，这项工作比想象的还难。虽然全市各级工会干部东奔西走，北梁的私营企业主却明里暗里，软的硬的顶着不办，特别是听说工会成立后，还要拨交工资总额的２％作为工会经费，更感觉到如心头割肉。市总工会组织了几次私营企业座谈会，把道理掰开揉碎了来回讲，那些私营老板嘴上满口支持，行动中却推三阻四，有些到后来干脆开会都不来了。

全市各县区的发展情况也一直不平衡。在北岳区，区委十分支持工会工作，采纳呼维民的建议，实行了“党建带工建”的办法，要求私营企业必须成立党组织和工会组织，很快打开了局面。在离川县，县委书记蔡靖国是呼维民的同学，为帮呼维民完成任务使了个硬招，他当着呼维民的面把地税局领导召到办公室开了个会，形成了一个会议纪要———全县境内的私营企业，到年底必须成立工会，并由地税局代扣代缴工会经费，不成立工会的，税务局同样收取工资总额２％作为组建工会筹备金———在企业主看来，这和罚款差不多。经济手段和政治手段同样硬，狠招之下，全县企业纷纷由“要我建会”变成了“我要建会”。

只是在这象城县，工作一直没有太大进展。全县最大的私营企业就是广鑫矿业公司，对成立工会的事，不仅谈不上支持，甚至连反对都不屑反对，根本就不理不睬。县总工会连公司领导的门都敲不开，市总工会副主席齐北梁亲自去了几次，都是公司出来个人力资源部部长接待一下，连董事长白广发的面都见不到。

呼为民为此找过象城县委书记上官崇，上官崇的回答让呼维民哭笑不得，他说全县人民都知道，白广发是令行止的铁杆兄弟，令行止是前任县委书记，如今又是北梁市副市长，白广发不仅在工会问题上不配合你们工作，在环保和财政等许多问题上，连我这个县委书记都不放在眼里。人家在省里甚至中央都有关系，你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呼维民说：“竟然对一个私营企业主束手无策，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上官崇说：“呼主席您不在象城工作，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前些天广鑫矿业的化工厂偷排污水，被环保局抓了个现行，县里的处罚通知书还没有发到厂里，省里说情的电话已经打到我办公室了，你说我能怎么办？他们说了算，我只好说算了。”

呼维民说：“要我说，好办，坚持原则就是。我在西州安监局的时候，处理煤矿事故，谁说情都不听，该关停的必须关停。谁敢对抗，拉电闸、拆电机、炸井口。”

上官崇心里想，难怪你混得不怎么样，调到北梁来当工会主席了。顶多也就是个算了说，或者是算说了。但他嘴里不说脸上堆笑道：“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服从真理，四把手没有真理。他们都比我官大，我是横竖没理。”

呼维民说：“在县里，你就是一把手。”

上官崇说：“我真的没有呼主席您那么大的胆魄，不过我向您建议，在这个问题上，你们工会要注意工作方法，不要激化矛盾。咱们要构建和谐社会。”

呼维民说：“和谐社会不是没有矛盾的社会，而是能够很好地解决各种矛盾和问题的社会。中国的工会是协调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的，如果没有工会组织，等到矛盾激化的时候，就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