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利益

呼维民在发言时，他说：“我们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最重要的是以人为本。化解产能过剩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选择，但是同时有一个问题也值得我们重视，那就是，产能退出之后，原来就业的职工如何处置？化解产能过剩固然要关心钱从哪里来，但我们工会更关心的，是人往哪里去？在化解产能过剩，促进产业升级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有一部分职工失去工作岗位，如不能妥善安置，将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我们工会组织将加强对下岗失业人员的免费职业介绍、职业指导等服务，提供职业培训，开展创业指导和创业培训，同时也希望有关部门落实好自主创业税费减免、小额担保贷款等政策，扶持下岗失业人员以创业带动就业；建议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切实做好下岗失业人员社会保险关系接续和转移，按规定落实好其社会保障待遇，依法妥善处理职工劳动关系。”

董明海说：“呼维民同志的意见十分重要。我们的发展，是为了人民的发展，化解产能过剩的目标，从现阶段看是为了提高经济发展质量，从长远、从根本看是为了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幸福指数。如果在这项工作推进中，违背甚至损害了职工利益，那就是和我们的愿望背道而驰。我们要化解过剩的产能，更要化解社会的矛盾。在化解产能过剩工作过程中，必须高度重视和有效防范社会风险，切实维护职工的合法权益。”

遇世安说：“人民群众利益是我们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我们建成小康社会，说到底都是为了人民群众。市政府将认真听取工会的意见，落实职工安置政策，落实促进自主创业、鼓励企业吸纳就业和帮扶就业困难人员就业等各项政策，将化解产能严重过剩中的企业下岗失业人员纳入就业扶持政策体系。各企业和各部门要切实负起责任，统筹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因素，以一盘棋的思想，打好化解产能过剩的攻坚战。我建议，这项工作就由令行止副市长牵头，负责与工会联系协商，共同做好职工的安置工作。”

令行止讲话时没有人表态，呼维民的讲话反而得到市委书记和市长的回应，还把这项工作任务压到了他的头上，这让令行止有些讪讪的。在会议结束后他对呼维民说：“呼主席刚才说的那几个方面，任务很重啊，现在您既然给我们布置了作业，我们一定认真给工会组织打工，按照您的安排，把工作做好。”

呼维民说：“我们所做的，都是人民布置给我们的作业。”

会议刚刚结束，广鑫矿业公司的董事长白广发就匆匆找到了令行止的办公室。进门也不客气，坐下就说：“听说市里要削减焦炭产量？”

令行止说：“化解产能过剩，是中央的布署，市里是执行中央指示。”白广发说：“令市长你别和我打官腔，我想问的是怎么个化解法？”

令行止说：“你也知道，国家的产业政策是鼓励发展炭化室在六米以上的机焦，四米以下的，属于限制发展和淘汰的范围。”

白广发说：“刚当上副市长，说话都不痛快了。不和你绕圈子了，就问一句，别说四米机焦，萍乡炉我还有好几座呢，虽说母鸡老了点但也还能下蛋，全砸了蛋都没了。你说怎么办吧！那不光是我的，也是你的钱包。”

令行止说：“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粗俗。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不是你的广发大厦。”

白广发说：“屁。在这里要撇清你和我了。在葡京酒店的时候你分过吗？”

令行止打断白广发说：“远扯越远。你们这些土老板什么时候才能提高一点素质？文件下来以后，我仔细研究过了，对你来讲，不一定是坏事。”

白广发说：“给老子鸡飞蛋打，还不是坏事？”

令行止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说：“白废！你他妈的能不能长点脑子？眼里只有那几个小煤窑，几座破焦炉，几个臭钱！告诉你，萍乡炉是铁定不能炼了！你以为还是你当年在地里堆坟头炼土焦的年代啊？国家都淘汰这炉型十年了，如果不是北梁地方偏远，又有人罩着你，早让政府取缔十回都不止了！上次阴阳川煤矿的瓦斯事故，为给你擦屁股沾我一手屎，现在还没有洗干净，你倒像没事儿似的。告诉你，现在你嘴硬，政策比你更硬！和政策做对，有你好果子吃吗？”

白废，是白广发的绰号。他小时候没上过几年学，字写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后来因为当了老板需要到处签字，就找了个大师给他设计了个签名字样，每天照着练，终于练得功夫到家了，但是不知道那位大师是故意的还是同样不着调，把他的名字“广”与“发”挤得很近，不仔细分辨就像一个“废”字。

这白广发见令行止动了怒，倒也不敢再造次，陪了笑脸道：“令市长，这不是朝您讨主意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见怪。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要不，晚上我安排个地方，咱再办一办？白小六前天说，有几个新来的妹子……”

令行止正色道：“少说废话！谁敢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你那几个煤矿事故处理得怎么样了？省里考核百万吨死亡率，北梁市被你的煤矿弄得前半年早就他妈的达标啦，水、火、瓦斯、煤尘、顶板，所有的事故类型你给我出了个遍！别的达不了标，这个你倒快。元旦以前是一个都不能再死了，再死一个人，上面考核我，我扒你的皮。”

白广发说：“放心。都处理好了，绝对不会给你令市长找麻烦，你丢了乌纱，就是我丢了钱。我保证，至少今年在我的煤矿不会再死一个人，就是死了，也弄到明年再埋，让他算到明年的指标去。”

令行止说：“也怪我前些日子有点大意，没怎么放在心上。当初安排的是呼维民来当这个副市长的，他不是安监局长么，出几次事故死几个人，正好要他好看。现在倒好，自己拉出来的还要自己坐回去。”

白广发说：“我也没有想到，最后是令市长你来了，反而有点刹不住车。”

令行止说：“现在说正经事，文件上说了，要优化产业空间布局，还要促进行业内优势企业跨地区整合过剩产能，鼓励和引导非公有制企业通过参股、控股、资产收购等多种方式参与企业兼并重组，推动优强企业引领行业发展，支持和培育优强企业发展壮大，提高产业集中度。财政会加大对产能严重过剩行业实施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支持力度，银行也会加大对产能严重过剩行业企业兼并重组整合过剩产能、转型转产、产品结构调整、技术改造的信贷支持。这些政策如果利用得好，都是对你有利的因素。淘汰几座早该扔掉的炉子，上几座新炉型，在北梁市你就是优强企业，财政、银行都会给你支持，这不是好事吗？”

一番话说得白广发肃然起敬：“令市长你说得对，还是你们文化人道道多。那文件上的字我都认不全，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说到后来，他不自觉对令行止使用了“您”的称呼。

令行止说：“你先砸几个破焦炉做个样子，然后作个规划，我想办法把你们广鑫矿业纳入市里和省里扶优扶强的企业名单。争取到政策和资金支持，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了，国家的政策还支持职工安置，市总工会的呼维民在会上讲了一大篇，好像自己是个人物似的。董明海和遇世安两个老糊涂，不仅赞同他的观点，还就坡下驴地把这块任务给压到我头上来了。”

白广发说：“有这政策？那再好不过了。当年改制时遗留的那些个工伤、病休、内退、下岗工人，让我头疼死了。这些废物，没法挣钱不说，还三天两头闹事。这回有了政策，我正好三下五除二、一推六二五，全部推出去。前几天县总工会还找我，要谈谈成立工会的事，我没答应，他们还不高兴。给我上课说工会是什么桥什么带，工人离不开，企业离不了。现在好了，按令市长您说的，这些工人我也不要了，工会不是能干吗，全部推给他们，让他养着去！到时候看他猫抓糌粑，脱不了爪爪。”

令行止说：“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对你说过。说你是铁公鸡都不够，你小子简直就是只糖稀公鸡，不仅一毛不拔，有什么便宜还都想往自己身上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