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进斗金

吃饭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李没山一个劲的叫他们一家人上炕坐着吃，可他们谁都没上炕。他们知道，自己的衣服太脏了，不想吃着人家的，还不要脸弄脏人家的炕。

一家三口就站在炕边的地上，“吸溜吸溜”的喝着碗里的粥，范进斗觉得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喝的额头上都冒汗了。

等他想再盛一碗的时候，他爹用筷子打了他一下，使眼色不让他再喝了。李没山看到说：“吃，让孩子吃，这么大的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说着他就下了地：“我吃饱了，到外面山上看看羊，剩下的你们都吃了，吃完了都上炕歇歇。”他又对范进斗说：“你小子，要使劲吃，不把盆里吃完，回来我可饶不了你。”

一家人看李没山出了门，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不知谁起的头，又呼哧呼哧吃了起来，粥没有刚才烫，他们喝的更快、更多了。喝光了盆里所有的粥，三个人都满头大汗，不约而同的打起了饱嗝，他们看着残留在脸上的苞米茬子，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顿饭，是他们这几个月里吃的最舒坦，最饱的一顿，他们要感谢李没山，要是没有他，他们吃不上这样的饱饭，李没山是他们的大恩人呀。

几个人歇了一会，范大有说：“他娘，李大哥真是个大好人，把咱们领回家，又管咱们吃饭，他刚才说出去，是给咱们留着脸面呢。”

范刘氏擦着眼睛说：“是呀，真是好人，咱该怎么报答人家呢？”范刘氏流下了眼泪，这是感激的泪水，也是羞愧的泪水。

范大有对儿子说：“不准再恨你李大叔了，也不准朝人家耍橫了，李大叔是好人，是咱家的恩人，你要记住了。”

听了爹的话，范进斗点了点头，他早就不恨李大叔了，他也感激李大叔，他觉得这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一点都不害怕，还有些好玩。

女人忙着把锅碗瓢盆放到院子，洗涮起来，她又到屋里，把地也扫了，桌子也擦了；男人忙到马厩那，给马饮水喂草；孩子忙到院子里拿起笤帚扫院子，他扫的很认真，边边角角都没有落下，他扫的又很轻，害怕泥土飞的到处是，还时不时的弯腰去捡扫不动的石子。

李没山回到院子，看到忙活的一家三口，叹了口气，他其实并没有出去，一直在房子附近溜达，他哪有什么羊，只是随口说的。他是不忍心看孩子吃不饱饭，看到刚才范家人的吃相，他也想给他们留点脸面，他知道几个月没吃过饱饭的滋味。

可他又有些犯愁，不知道该留下这一家人，还是让他们离开，留下他们，凭他一个人是养不起的，让他们离开，他们又能去哪。这是一家好人，何况范进斗那小子，他看着也很喜欢，哎！都怪这年月不好，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

范进斗看到李大叔进了院子，他停下了打扫，拿着扫帚站那；范大有看到李大哥进了院子，停下了喂马；屋里的范刘氏看李大哥进了院子，也停下了手里的活。三个人都朝李没山咧着嘴笑，好像，这是他们的家，此时，正在欢迎他们最尊敬的客人。

李没山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招呼他们：“都进屋歇着吧，怎么还干起活来了？”

范大有跟着进了屋，李没山坐到炕上问他：“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范大有搓着两只手说：“谢谢你李大哥，让我一家人吃了顿饱饭，我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李没山拍了拍炕沿说：“炕上坐吧，坐着说。”

范大有忙摆手说：“不，不，我站着也一样。”

李没山没有再勉强，接着问：“还想到村里去看看？”

范大有想了想，说：“不去了，您这样的外姓人都不让住村里，我们这样的就更不行。”

李没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是呀，东家不可能让你们留在东西姚家村的，这年头，好人都他妈的没好报。”

屋外的的范刘氏听着男人和李大哥说话，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领着范进斗进到了屋“噗通”一声就和儿子一起跪下了。

她哀求李没山：“大哥，你就可怜可怜，收留我们这一家人吧，孩子他爹有的是力气，可以帮你干活，我们斗也大了，也能帮你干活，家里洗洗涮涮的活，我也能干，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她一边哀求一边哭。

李没山看这架势，忙下了地，对范大有说：“快，快把孩子和他娘扶起来，起来说话。”

范大有扶起了女人和孩子，头垂的更低了，他觉得自己没脸见李没山，自己一家人太不要脸了，李大哥是好人，可这年头，一下就是三张嘴，太为难人家了。

李没山看着范大有低着头也不说话，他知道，男人都要面子，他不能像女人那样说跪就跪，说哭就哭。

看着这可怜的一家三口，他拍了拍范大有的肩膀，下定决心说：“留下，先留下吧。”

一家三口站在那，感觉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们没想到李没山这么痛快就答应了，范进斗高兴的又跪了下来说：“谢谢李大叔，谢谢李大叔。”范大有和范刘氏也忙感谢李没山，范刘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他们终于有落脚的地方了。

李没山扶起范进斗，摸了一下他的头笑着说：“好孩子。”

他和范大有说了，既然留下了，有些事情，也要和他们说清楚，他有的一亩地，不过是租东家的，到秋里要交租。昨天就是东西姚家村交租的日子，交完租子，也没剩多少了，一个人能吃饱，两个人能凑合，可这要是四个人……那就，说什么也不够吃的了。

还有院子里的那匹马，也是东家的，东家只准用，不准卖，他在这看山护林也没有额外的收入，只是偶尔能上山打几只野味，这个东家不会管。

他们这里除了他，还有两个看山的，东姚家村一个，西姚家村一个，他们都是村子里的人，看村子周围的山，一般不会到这边山上来。只是每年春天，会和东家到这边看看。主要是看，有没有人在这开荒种地，东家来的时后，最好不要让他看到，要不，他也不好交代。

范大有和女人一边听一边点头，他们知道，李没山说的都是实情，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李没山又和他们说，河那边，再不要去抓鱼生火了，秋天严禁火种，天气干燥，河那边树林又多，这要是着了火，谁都救不过来，今天，也就是碰到他了，是让其他两个看山的碰到，就麻烦了。

李没山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范进斗一眼，范进斗也听懂了，他想告诉李大叔，他不会再去闯祸了。

李没山到桌子那，倒了杯水，他从心里想帮他们，他是个明白人，也想让范家人明白，到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这样才能在这里长久的生存下去。

他又倒了杯水给范大有，范大有连摆了摆手，谢着，没有喝。刚才李没山说的话他都听清楚了，他知道，即使别人收留了他们，日子也是要自己过，眼下，吃的他还没敢想，可是今晚住在哪？

他试探的问：“大哥，你家房子的木材是从林子里砍的吗？”

李没山明白范大有的意思，放下水杯说：“不是林子里的，林子是东家的，住着姚家的祖先，那有一片坟墓，你没看有专人打理吗？”范大有这才想起，昨天在林子边上拾草的时候，就看到，那片林子好像是有人打理。

李没山接着说：“木材都是我上后山砍，又花钱找人盖了房子，不过现在山上的木材东家都不让砍了，再说，盖房子是要占地方的，东家也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