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医荣誉

几个实习规培轮转医生赶回来的时候，眼看着一个苍老的女子被陪同的光头男推搡着按在了检查床上，她们的眼里，顷刻呈现了一幕对应的幻象。就是刚才那个头发卷曲艺术范儿十足的钢琴家男子……

二人的分别，前者是自己的母亲。这后者呢，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的妻子。

没错，从他们的动作和脸型来看，夫妻的可能性极大。在扫描的等待时间里，几个女孩子耐不住好奇，还是征询了那个光头男与检查床上女子的瓜葛，关系上果然是夫妻。

姓名：章某，性别：女，年龄：53岁。

门诊号：9001161222，科室：骨科门诊。

检查项目：ECT全身骨显像。

主诉：宫颈癌放化疗术后。

病史及体征：无。

临床症状及诊断：子宫颈癌术后化学治疗。

“哇哦！比刚才那个钢琴家的母亲整整小了十岁。但看那满头的白发，还有那枯槁的容颜，应该至少比钢琴家的母亲老了十岁吧！这么一来一去，接近二十岁的绝对值！”

“患者左侧锁骨、左2、6前肋，右肩、右髂骨翼、髋臼、右侧7前肋，右9、10后肋，以及T5腰椎均放射性异常浓聚。”

“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是啊，刚才出门的时候，那个光头一个劲儿地喋咧着花了很多钱。”

“这个病进医保的吧？”

“不了解他们家经济是什么情况，反正那个男的一直念叨不治了……”

“看来找老公，得擦亮眼睛啊。”

“让我想想，刚才我看到了那个光头男，眉毛异常浓密，按照玄学上的说法，克妻。加上眉心紧蹙，眉间纹深邃，再配一双红丝盘睛戾气的双睛，实在算不上一个善良的人……”

“呦呦呦，行嘞！可以去门口摆个摊儿收费了，还做啥医生啊……”

“别闹，察言观色是医者必备的基本素养。在古代，医者都是学富五车的。”

“学不贯古今，识不通天地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田织布取衣食耳，断不可作医以误世!”

“你可以啊！一字不落。这是明朝裴一中先生在《言医•序》中的原话。”

“不去深究它了，反正好好学习，做个好人就对了。”

“这个病人马上下床了，我去和她聊聊。”

“聊啥？”

“她老公都不给治了，是不是太残忍！”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这样残忍的事情，你能聊得过来吗？”

两个规培轮转女医生在为这位章姓检查患者黯然神伤，揪心不已。连说话的腔调都骤然低沉了起来，让原本稍许改观了的显像工作间气氛又顷刻拉低。

“可以告诉她，去咱们汉东医院申请瑞华基金医疗救助……”

李荣誉的话音响起，听得两个女医生都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

“对对对，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好像什么救助基金。”

“你真是好心，可以这么帮帮她。”

“……”

章姓女子下了床，两个女医生便立即追了出去。

其中一个女医生兴冲冲地给她聊起了那个医疗救助基金。

另一个女医生忙着查询联络电话，并且找了个小纸条写在了上面。

她们这番好心，惹得那个光头男一阵黑脸地叱责道：“是卖保健品的？还是医院？我就不信有这么好的事！你们是坑吧？……”

男子叨叨着，言说间嘴巴里还不时蹦跶上几句国骂，整个人尽是一副凶神恶煞。

她们的一片好心，遭到这样的待遇，难免痛心疾首。

即便如此，她们两个还是坚持着说服眼前的男子。

“如果你们家真的经济有问题，可以将收入证明拿出来，然后获得国家救助！”

“这……”

“这怎么了？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吗？”

“有，有这样的好事？”

“这是国家救助，医院救助，社会救助，和良心企业的救助……”

“不信，您可以打这个电话。”

那个查询了半天，书写了半天的女医生将纸条塞给了章姓女子。却被她身旁的光头男一把抢了过去，直接撕成了碎片，又是一阵恶言恶语地感叹道：“唉！这个你也信？骗子！医院都是骗子，到处都是骗子……”

见男子如此不可理喻的疯狂举动，两个女医生面露愕色却还是不停地安慰自己，直到光头男子的气焰消散殆尽。

“我们没有医保，我们没钱，我们不治了……”

“即便没有医保，难道还没有农保吗？”

“我们什么保都没入……”

“一个月几块钱的保费而已，你口袋里这包中华烟够交几个月的……”

“不治了，不治了，你们别忽悠我们穷人……”

“……”

这一幕都落在了李荣誉的眼里。

他在工作之余，拨通了瑞华基金联络人员电话。

很快，两个工作人员便赶到了现场。

在赶来的过程中，他们通过病房了解到了这个病患的所有资料，完全符合基金救助条件。

旋即便将一笔不菲的紧急救助金，塞到了章姓女子的手里。

光头男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会是天上掉陷阱……不，掉馅饼吧？”

“我不和你过了！我们离婚……”章姓仿若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泪眼婆娑地泣泪道。

“救助金分我一半，我就同意。”光头男恬不知耻地笑叹道。

“对不起，这个基金是专款专用，必须有明确的记录，才方便下次申请。”瑞华基金联络人员顿时制止着光头男的坏心思。

……

章姓病患折腾了她们不少时间，即便是这两个规培轮转女医生回到了检查室很久之后，也依然无法从光头男绝情的话语，以及女子被压迫久远的奴性面貌中挣脱出来。还是李荣誉的话开解了她们：“这个世界，存在的，便是合理。经历的，都是馈赠……”

她们久久地回味着这句话。

并且认真记录在了随身的便签本上。

甚至，还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道横杠，缀上了李荣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