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师范生

秦文璐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李荣誉面前都找不到存在感。

以她倾慕李的才华，且倒追的过往便可见一斑。

不过，这已是前尘往事。目前的状况是，两个人已将这层关系处理得岁月静好，安然若素，不仅没有在医疗圈内发酵成轩然大波，更没有演化成文艺圈的狗血剧集，也算是幸事。

即便如此，秦文璐每每想起当初自己热脸蹭上...的情形，便气不打一处出。

所以她会勤执地考博，会与辛副主任联合一起鸡蛋里挑骨头地算计他。

原以为，他会承受不了这样的折腾而黯然离开。

没想到他的韧性和耐性都强大到骇人，以至于她们虎头蛇尾地选择了退却。

眼下，正是扳回一局的绝佳时机，怎能不好好抓住。

秦文璐的气势愈发地强硬起来：“我马上给这个科室的主任打电话，对开单医生的做法要严厉批评，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又不是资本主义，上级三令五申要爱护群众，要关心患者，要千方百计减轻患者负担，其中一条就是不该做的检查不做……”

“秦文璐同志，你这觉悟，可以做支部书记去了。”李荣誉淡然道。

“支部书记？我看总支书记也可以。”秦文璐反驳道。

“那个，可没那么容易。这个职位需要德高望重，才能胜任。”李荣誉摇头道。

“被你绕开了！小崽，不要绕开话题啊！”

秦文璐柳眉轻竖，就势抢过了李荣誉手中的签字笔。

在一串她认为的疑点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儿。

“秦文璐，请不要影响我的工作，我后面的病人还是需要继续进行的。”

“这件事很严重。严重到我觉得都可以请来杨副主任把关，停下手头工作来整顿了。”

“秦文璐，你今天很有意思。”

“李荣誉，请叫我秦医生，别没个上下级观念。你的工作岗位，隶属于我的指导范畴！”

“秦医生，您可以闭嘴了。”

“你！你！你！李荣誉你等着，我马上让杨副主任来……”

秦文璐说完这句，脸差不多都要气绿了。

挥舞着兰花指，似要抓住更多证据，来好好修理李荣誉。

站在一旁的周慕白见自己插不上手，说不上话，跟着干着急。

即便如此，他也是积极地刷着存在感，指着李荣誉道：“姓李的，你别太自以为是啊。你这技师岗，就该听诊断岗的指导，这个是操作规程，是管理制度，你不会不懂吧？”

“你们俩，真是一对政治伉俪。这一唱一和的，很可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两个至今都是无党派人士？简单点说，还是群众，可以发挥监督作用，但以政治觉悟上纲上线地针对我党党员，实在是没有这个资格。”李荣誉淡然地摇头道。

“你等，等着……”周慕白伸出了手指，原本打算强硬地恐吓对方一番的说辞，在听到对方我党党员几个字之后，便也偃旗息鼓了下来。

“李荣誉，你这样的架势，是在为咱们党抹黑吧？工作能力和思想状态都需要进步哎！不然很快就被咱们群众超越了，还怎么发挥先锋模范和战斗堡垒作用？！我这个党外人士，都看不下去了……”秦文璐一副得理不饶人地样子说道。

整个房间被浓重的火药味包绕。

实习规培轮转医生见秦文璐和周慕白这架势，一方面是嗤之以鼻，一方面还是心生羡慕。这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的姿态，还是颇令人感慨。只是换作其他对象的话，她们会更多一些好的观感。而眼下针对的人是李荣誉，她们就忍不下去了！毕竟前面李荣誉的能力已得到过验证，现在反倒是被质疑，不得不令人思量这是故意找茬还是情绪反扑……

“周慕白，亏你还在肾内科。你过来好生看看这个病人。”李荣誉道。

听闻他这么说，周慕白一脸的不乐意，貌似在说你小子是谁，竟然直呼我大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虽说我是轮转医生，但起码是医生啊。你这是技术岗，只能被称为技师。还有，在诊断医生私下聊天的时候，还可以为蔑视为技术员。

“怎么？无动于衷？要不我与你们老大张主任联络一下？”

“有本事你联系呗！估计还没个电话吧？哈哈……德性……”

周慕白爱搭不理的撇着嘴，言语间丝毫没把李荣誉放在眼里。

秦文璐对他的做法很满意，两个人相视一笑，似乎在等着李荣誉摊牌。

果然，一不做二不休，李荣誉摸出桌子上的手机拨起了免提。

“张主任，有个病人，可能对咱们的研究有价值。谢某，住院号是ZY06010……内分泌科，主诉血糖升高7年，双下肢水肿15天，我已把资料推送PACS系统，你看一下……”

电话还没挂，对方立即兴奋了起来。

“荣誉兄弟啊，你太神了，这个病人你看到了什么？”

“双下肢软组织大面积放射性摄取，早期血管钙化趋势，根据科研原则，可提前干预。”

“对对对啊！所以说你太神了！开单医生也够可以，马上拉进咱们科研组！”

“哈哈，老张别太兴奋啊。科研组拉那么多人干嘛，你们人手也不少吧……”

“人手是不少，但中看不中用！对了，周慕白在你们那里轮转吧？让他接电话……”

“……”

前面的对话已经听得秦文璐一脸紧张。

初起时，周慕白还以为李荣誉找了个“演员”对台词，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儿。直到主任点他名的时候，整个人都吓懵了。

“张老板，请指示……”

“小周对吧？慕白对吧？”

“是，是，是的老板！”

“你这段时间挺走运的，正好在核医学科轮转，刚好可以和李主任学学。”

“李主任？这里没有李主任啊？只有杨副主任！还有，就是代管我们的行政主任王副院长……”

“李荣誉主任！”

“李？荣？誉？主？任？……”

周慕白的嘴唇慌乱地交叠在一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对！有什么问题吗？”免提中传来的声线，貌似对周慕白回答问题的停顿很不悦。

“有！有问题。李不是技师吗？他啥个主任？”周慕白还是壮着胆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技师？你个玻璃眼！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学生……”

“老板！您请说……”

“好生跟着李主任学学，像敬重我一样敬重他就好了，以后你就明白了！”

“他和我同龄的吧……”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年。连我都敬重他的才情，难道你……”

“啥才情？……”

“侬脑袋瓦特啦……”

老板火得上海粗口都爆出来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现场只留下周慕白一脸的无辜和茫然。

还有秦文璐的惶恐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