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战争

朱浩洋的苦恼同绝大部分中下级军官的苦恼没什么两样，属“团以下”的苦恼。他不能把自己的苦恼提升到军、师级。猜想：高级干部的苦恼跟自己绝对不同，他们苦恼大概是有没有跟对人，跟对了人，仕途腾达前程无量，没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团以下就不同了，苦恼的最大一致性是转业，最苦恼的阶段是面临转业，最折磨人的事是作一个决定后半生的抉择。人的精神往往在这一时段脱一层皮，如同一条进入春天的蛇，把自己褪得光光的，然后不知道该怎么样活着。

是留下来继续等位置，还是脱军装转业，去一个崭新、陌生的世界来体现自己余生的价值，这种举棋不定搅得他的脑子乱七八糟。正在这时，手机“嘀嘀”两声。他打开，上面是他的挚友省政府李副省长秘书张泉发来的一条微信：以微信消磨时间的称为信生活，只收不发为信冷淡，狂发一气为信亢奋，发错对象是信骚扰，发不出去是有信功能障碍，看着信息傻笑的基本已经达到了信高潮。朱浩洋乐得合不拢嘴，哈哈的声音蹦出门缝，扩散出去，炸起一片欢乐。政治部主任曾在一次会餐时说他的笑是“政治部名笑”，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他一般不笑，要笑就笑得有分量。

“科长乐什么呀？”杨干事推门进来。仿佛不是推，一点感觉都没有，是飘进来的。杨干事是政治部的美女，少尉军衔，海拔一米六十八，细条高挑，军装把纤美和神圣都包裹进去了，让你感到非凡气质直往外冒，谁见了这气质都会被征服。她身上淡淡香水味，简直就是沙林毒剂，入鼻就能让你窒息，发晕。

“短信，嗬，短信。”朱浩洋眼没有离开手机屏，还在乐。

“我看看！”杨干事伸手过来拿手机，随意得不像在办公室。她的这点纯真弥漫在办公室里的确是一种美，快意在你周身挠你，让你舒服得不行。谁也没办法讨厌这样的女孩子。

朱浩洋忙挡：“小姑娘家不能看。”其实，朱浩洋并不是不想让她看，而是故意吊吊她的胃口。现在的女孩子胆子比男人还大，什么没有见过？朱浩洋想把这份快乐传递给杨婷婷，但是又不能太直接，否则真的搞成“性骚扰”就麻烦大了。

杨婷婷几乎挤进朱浩洋的怀里，硬是把手机给抢走了。她一边看还一边念，只说好玩好玩，眉目之间燃烧着喜悦，脸色已经温成幸福状。“科长你是属于哪一类的？发不出去哪一类吧？！嘻嘻！”

朱浩洋懵了，神经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昨天晚上就“没有发出去”，挨了太太一顿奚落。他不敢把玩笑再开下去，不知这丫头还会说出什么“不上路子”的话，再往他神经上敲一榔头。

“婷婷，有什么事么？”

“我写了一篇稿子，你给改改。军区报纸上用。”那口气军区报纸肯定用，不是改改才能用，而是不改也能用。科长只是锦上添花，帮它润个色化个妆，打扮一下，嫁出去，反正婚期已经定了的那意思。朱浩洋喜欢她的这种自信，欣赏这种自信，肯定这种自信。军区那张大校中校们编的报纸已经成了他们单位的黑板报了，朱浩洋为自己的成功感到欣慰。

调杨婷婷来，使单位的新闻报道局面大开，完全符合自己当初的策划效果。要说原来那个干事文字功底也不差，远比现在的杨婷婷强，但上稿率正好相反。原因很简单，军区那么多单位，遍布五个省一个直辖市，哪个单位没有新闻？哪个单位没有经验啊？可是军区报纸就半片屁股大，要是遇上拉稀还不够使的，登谁不登谁的就要凭关系了。那个干事会写但太木纳，写十篇能用个一两篇已经是他的造化了，搞得连着两年单位的新闻报道都排在军区联勤部师级单位的后头，朱浩洋被政委、政治部主任骂得头晕。他被逼急了，说你们要想把新闻报道工作搞上去，你得给我放权。主任说你要什么权？你们每笔报销的单子我看都不看就签名去报账，每年就数你们宣传科花我的银子最多。朱大科长说，我要人权。主任没有反应过来，说你别跟美国鬼子似的张口就讲人权，我没有侵犯过你的人权。朱浩洋接着说，我想换人。主任说，哦！你换谁？朱浩洋说换个既能写又能搞公关的，你看人家联勤几个分部，搞新闻的不都是女同志吗？主任说你也去找个女新闻干事，行啊，只要你能把新闻报道搞上去，你就是想把范冰冰调来我都批准。

联勤部演出队有一个搞舞蹈的刚提干不久，少尉，人长得好，也能写点东西，可是演出队没有编制，都是临时性的草台班子，需要时搭起来演一台戏，不需要都散在各部队。现在她正愁没有地方去，宣传处的张处长已经说过几次了，准备把她安排下去，但一直没有合适的位置。朱浩洋这一活动就把杨婷婷给活动过来了。张处长完成了任务，对杨婷婷算是个交待，朱浩洋也落了个人情。不管怎么说，杨婷婷是朱科长要来的，也就是说没有朱浩洋，也就没有杨婷婷现在这个位置。现在的位置可是难谋啊！不要说一个处长，就是一个新闻干事的位置都有好多人瞅着呢！野战军的那些新闻干事早就盯着着大军区附近的单位里的谁谁谁还能干多久，是转啊，还是提啊，早就谋算着把自己给配到这个岗位上去了。

把人挖过来后，朱浩洋的第二步计划是送杨婷婷到报社学习。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学习在其次，关键是混个脸熟。杨婷婷果然不负所望，凭她那张小甜嘴，勤快地唤着，再加上她所具有的那个独特的纯真劲儿，两个月基本把所有的叔叔伯伯哥哥全部搞掂。

从此，军区的报纸就成了糊在朱浩洋办公室的墙报了，他自己也变成了半个社长兼半个总编的角色。绝非吹牛，有一件事可以证实。就在上个月，另一个师单位的宣传科长请他吃饭。两个单位的同行互相请吃，是交流工作，也属正常。朱浩洋问什么主题，那厮说，我们吃饭还要什么主题，兄弟间聚聚。朱浩洋说，别这样，你肯定有什么事要找我，没有主题也有个中心思想吧！那厮怕他拒绝，说我包间已经订好了，就在你们附近的风铃雅阁大饭店。这是家很上档次的饭店，朱浩洋料想准有大事要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