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

春节刚过，虽然还有些凉意，但树枝上争先恐后长出了嫩芽，一切显得生机勃勃，春天的景象浓烈。

蜿蜓曲折的山路上，微风习习，吹得山路两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条身材单薄的人影向山坡上慢慢移动……

山路的尽头，是水岩乡最远、最偏僻的袍寨村。袍寨村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腰上，山顶上云雾缭绕，如若仙景，但山岩陡峭，怪石嶙峋，荒草丛生，所以，这条山路也是通往该村的唯一必经之路，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山路与它旁边的山涧小河是浑然一体的，密不可分。山路一会在小河的左边，一会在小河的右边，一趟走下来，得趟过十几次水，遇到下雨天洪水暴涨，不但难以通过，还会有一定的危险。

那个单薄的人影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女子，长相清秀，头上简单扎着一根马尾辫，看起来很精神，虽然衣着朴素，但洗得干干净净，然而，她此时背后的衣服被汗水打湿了一片。

她气喘吁吁地走到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停下脚步，眯着眼向大山深处瞧了瞧，叹了口气，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她刚坐下不久，山路下方就传来了沙沙细微的脚步声，在这个寂静的地方显得越来越清晰……

青年女人紧张地站了起来，伸头往下望。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她一个女人，不由得不担心。

不一会，一个瘦高个的中年妇女的身影慢慢显现了出来，观衣着打扮，是本地村民，她看了一会，方才松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哎呀，胡老师，怎么是你呀？”那个中年妇女走到青年女子身边，惊喜地说。

这名青年女子叫胡梦洁，别看年纪轻，她可是水岩乡中心学校初三（2）班的班主任，这次到袍寨村来，是来家访的。

“大娘好……”胡梦洁礼貌地说，但她在头脑地过了几遍，发现不认识这位大娘。

“我是韦永科的家长，你不记得我了？”老大娘笑着说。

“韦永科？哦，那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学生的家长，你是他妈妈？想起来了，你好，你好！”胡梦洁和老大娘结伴往山上走，一边客气地说。

“哎，胡老师呀，我们袍寨村太远了，又不通车路，你走一趟很辛苦，有什么事情打电话就好，虽然不是每户人家都有电话，但可以传达呀。”老大娘关心地说。

“这件事情打电话说不清楚，我只能跑一趟了。”胡梦洁说。

“哦，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呀？能和我说说么？”老大娘好奇地问。

“还不是你们村子里那个韦永香读书的事情么。”胡梦洁叹了口气，语气不由得有些低沉。

“原来你去她家呀，哎呀，胡老师，我不想给你泼冷水，你这一趟去，可能没有什么结果呢。”老大娘连忙摇头。

“为什么呀？韦永香同学读书那可是很用功的，上学期考了班上第一呢，不继续读书那就太可惜了。”胡梦洁不解地问。

“什么第一不第一的，对她家来说都差不多，她家条件不好，她妈妈很早以前就跟人跑了，如今下落不明，怎么找也找不着，她爸又没什么本事，挣不到钱，一手把女儿拉扯大，没有饿死就算阿弥陀佛了，根本没钱供孩子读书；还有哇，她爸是个老顽固，觉得女孩儿早晚是泼出去的水，别人家的，读书没什么用，所以，胡老师呀，你这一次指定是白跑了。”老大娘说得很肯定。

“放寒假的时候，我都跟她爸谈过了，他家的情况学校已经研究过，韦永香的学杂费一切都予以减免，只要交一点伙食费就行了。”胡梦洁耐心地解释说。

“是不是他还是不肯送孩子去读书呀？”老大娘很了然地问。

“是呀，都开学好几天了，还是不见韦永香同学来上学，我心里着急得很，只有再跑一趟了。”胡梦洁也有些苦恼，这地方山高水深，跑一趟真的很不容易。

“她家的情况够呛，只怕胡老师你是费力不讨好，做无用功呀。”老大娘不停摇头。

胡梦洁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倔强地挺起了胸膛，心里寻思着，不管有多大困难都要把韦永香带回学校读书。

两人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在老大娘的指引下，胡梦洁敲响了一幢三间破破烂烂的木结构瓦房的门。

敲了好几下，才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来开门，看到胡梦洁，未语脸先红，低声打着招呼，“胡老师……”

“韦永香，你老实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去读书？”胡梦洁盯着小女孩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

“可我爸不让我去读……”韦永香脸瞬间红了，有些难为情，紧张地用手捏着衣服的下摆。

“我现在不问你爸，我就问你，你抬起头来回答我，愿不愿意继续读书？”胡梦洁表情很严肃。

“我愿意。”韦永香轻声说道。

“好，那就好。”胡梦洁欣慰地松了口气，握着拳头，然后问，“你爸在不在家？”

“我爸上山去了，可能一会儿才回来。”韦永香回答。

“没关系，我等他回来。”胡梦洁直接在肮脏的门坎上坐了下来。

等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扛着锄头向这幢房子走了过来……

走到跟前，他看到胡梦洁，有些见怪不怪，不冷不热地说，“胡老师来了哇。”

胡梦洁走到他身边质问道，“韦大叔，大道理我已经跟你讲了很多遍了，你为什么还是想不明白呀，为什么就不愿意让你家永香去读书呢？”

“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长大了都要嫁出去。认识自己的名字，会算账就行了。读得再多，回家几年又都忘了，我们穷人家，没那个闲钱补破锅！”韦大叔嗡声嗡气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做父亲的，孩子愿意读书，你就应该让她去读，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再说了，她读书多了，就会知书达礼，更懂得孝顺父母，懂得人情世故，不是更好吗？”胡梦洁苦口婆心地规劝。

“胡老师，我们穷乡僻壤里的人，比不了你们，没钱给孩子糟蹋。”韦大叔咧了咧嘴，根本听不进去。

“韦大叔，我告诉你，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以前我家比你家还穷，你不要总是找理由，你不肯为孩子负责，当初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呢？这不是害了她么？”胡梦洁提高了声音。

“胡老师，实话告诉你吧，学校就算免除了我家永香的学杂费，读完初中，读高中，但上大学一样的要花费很多钱，到时候没钱读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韦大叔终于说了实话。

“这个事情我也考虑过了，你家永香成绩比较好，再努力一点，考上个好的大学不成问题，到时帮你们申请困难补助，争取一些奖学金，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再说，大学里也有一些勤工俭学的工作岗位，七七八八的，也能完成学业了。”胡梦洁沉吟着说。

“这个……”韦大叔看了看自己女儿局促的样子，有些犹豫了。